庆祝AH海外部分也结束了，所以把结局2放出。

对应18章的○选项。

另一个结局·人类的证明

汉克·安德森在床上睁开眼的时候，电子时显示现在才凌晨三点十五分。他在那天醒的特别早。底特律的冬天黑夜寒冷而漫长，屋内还完全是一片昏黑，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花板。

然后他爬起来，抓起床脚的衣服——今天还有事情要做。

醒得早并不意味着他睡得不好，相反，因为打定了主意，昨晚是他三个月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。汉克失眠的情况随着时间愈演愈烈，他为了能坚持行动，总会用各种方式勉强自己入睡一会儿，但是这总是越来越难。

由奢入俭难，也许他已经太习惯了在睡醒时有一个温暖的身躯在怀。

（“你醒了。”仿生人闭眼只是假寐，发现身边人类的心跳速率起了变化就立即睁开了眼睛，在这么近的距离下，他棕色的眼睛在昏黄光线里看上去就像是焦糖一样。）

汉克去到客厅，在相扑的碗里添满了狗粮。屋子里一片寂静，圣伯纳犬的垫子是空的，相扑现在一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呆在这里，这条温柔忠诚、脑子不好使的老狗还没有接受事实，每天都会在厨房卧好久，听到任何门口风吹草动就会马上站起来——然后不是去玄关，而是去窗口抬头看看。

但是那个破窗而入过的仿生人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
编号#313 248 317-52的RK800自杀了，就在他们一起回到底特律的那一天，就在模控生命的总部里，就用汉克递给他、让他保护自己的那把麦格农手枪。

守在休息室门外的约翰·杜伊听到枪声就冲进门，但那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。

他用枪口抵着自己的下颌开了枪，这导致他头部的生命组件支离破碎，RK800有意识地选择了自己机体最脆弱的部分，确保了用现有的任何技术都无法把他复原。

何况他本身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后一台RK800了。

再也没有零件可以给他替换。

当然，秘钥也伴随着他的自杀而消失了。人类政府或者仿生人，最终没有一方得到它。

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康纳在经历了这样漫长而艰辛的路程之后，在对他的人类给出了他的承诺后，在最后的关头如此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——

他死得安静无声，没有任何遗言，没有对自己的辩白。

汉克在浴室冲了把脸，又和镜中的自己对视了片刻。他撕掉了镜子上所有的贴纸，全部换上了线索的备忘录，可在过去的三个月里，他几乎没有贴上几张有价值的东西。所以他依旧可以从镜面窥见自己的脸。

光线昏暗得他几乎看不清自己的脸颊，只有两只蓝眼睛隐约地映出一点晨光，好像暗暗燃烧着将明将灭的炭火。

“你看起来糟透了。”汉克嘲笑似地，大声地对镜子里的那个憔悴的家伙说，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。

今天他决定至少为自己刮个胡子。

汉克再次见到康纳的时候，他躺在耶利哥技术部的实验台上，当时技术人员已经彻底放弃了，屋子里除了这台被废弃的机体之外谁也不在。子弹破坏掉了他颅内的大部分组织，可从外部看，他只是从下颌到头顶出现了一个贯穿伤而已，面容居然一点也没有被破坏。

从正面看的话，他甚至还是个面目安详的康纳，闭眼沉沉不醒，仿佛身在一个无梦的深眠之中，只是从脖子到锁骨全是从下颌洞口漏出来的血。

此刻的底特律，它会如何对待一个死去的仿生人呢？

他们没必要去太平间，没必要盖一层白布，没必要有火化和葬礼。

在这样物资紧缺的战时，其实更普遍的做法应该是拆下他尚且完好的零件给其它同胞备用……但RK800的组件实在太特殊了，他不对任何其它的型号兼容。

于是，废弃了的康纳就完全没有用了。没有用的机体残骸，他只能默默地躺在这里。

看着他下颌上的洞口——他握着那把汉克亲手递给他的、救过他性命两次的手枪开出来的洞——老警探还是要忍不住生康纳的气，他坦诚他为此气的发疯，坦诚他自己到死都会恼怒于他的不告而别，恼怒他的背弃，恼怒他用自己珍视他的证明屠戮了他自己。

汉克·安德森再也不会原谅康纳，从他扣下扳机的那一刻起直到永远，但是……

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康纳为什么死，也不知道在那一片虚空之中他在反抗什么，他亦无从解释，这一枪中包含着绝对的孤独，也包含着毅然的决绝。

汉克抚摸过康纳寒冷的脸颊，他想，这个蠢家伙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。

一个非常愚蠢的理由。

很多人好像觉得康纳很聪明似的，但老警探在心里清楚得很，他的仿生人其实非常蠢。

汉克为此在心里不知道骂过他多少次了，全不奏效。某种角度上这个安卓一根筋得过分，不善表达，不懂转圜，在获得情感之后这一倾向甚至变本加厉——机械猎犬过于珍视这些本永不应该属于他的东西，一种永恒的愧疚感和热情在驱动着他，因此他会直白地、甚至积极地付出牺牲。汉克在心里说道，看看这一路上他为了达到目标所做下的傻事吧！简直不可理喻！

……但这次，他想要知道他的理由。

无论怎么样都想知道。

否则……汉克把那冰冷的残骸拥抱起来，最后一回，冰冷的蓝血再次弄脏了他的外套——

如果这个家伙不被任何人理解地死掉，作为一个“人”，未免也太孤单了。

他不能允许。

虽然康纳对他食言了，但汉克不会轻易地放弃他的，又一次。人类警探总是这样，纵然被康纳伤害……再一次地伤害。

但他果然还是爱他。

人类会付出一切代价调查他的死因，寻找他的理由……

如果某些原因注定康纳只能留下永恒的缄默，就让汉克·安德森成为唯一一个理解他的人，可以吗？

之后汉克还来过很多次，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、还能从RK800数据库中提取的片段讯息，技术人员告诉他，如果他愿意，他可以把RK800的机体带回去。

仿生人的“尸体”不会腐烂，三个月后的康纳和之前的他也并没有什么不同。虽然进行检测的仿生技术员们为了停止到处的渗漏放掉了他的蓝血……

最后，他只是变成了一个轻盈洁白的康纳。纵然仿生人肤色上的血色不是血液循环带来的，而是模拟的涂装，应该在死后面目完全如生才对。但汉克看着他，却总有种他变苍白了的错觉。

不，老警探最终当然没有带他回去，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康纳不在这里。也许哪怕对人类来说，灵魂说都是虚无缥缈的，更别说是仿生人了。但汉克仍然顽固地这样想着。

一如既往，他宁愿把康纳看成比人类更为人性的人。

康纳已经不在这里了。

那么他在哪里呢？

也许汉克还手中还留着一点他的碎片，不多，只是一点点而已。

最近酒喝得太多，老警探的手又在抖了，使用刮胡刀的时候在侧脸增加了几道伤口，他没去管它，汉克慢吞吞地挪到厨房，坐在桌面，陪着相扑。

“汉克，”他还能听到康纳说，只是声音因为低电量（或者是太多次的播放）而有些失真，“我在乎你。”

桌子上储存器的能源灯忽亮忽灭，这就是他现在所能碰触到的一切了，所有能从RK800破碎的中枢中抢出的记忆碎片都保存在此，它们是无数个彼此不联系的，每段不足一分钟——甚至只能残留数秒的音视频资料，汉克为了寻找线索把它们看了无数遍，事到如今，他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看一次了，但没关系。

他不缺这几分钟。

它们太短促了，像是围绕着康纳的蜂鸟，只在他生命的某个片段稍微停滞，转眼就又翩飞而去。

刚刚画面还是康桥的河边，但那个碎片异常狭小，转眼间，蜂鸟的翅膀一闪，头发上覆盖着雪花、睁大了眼睛的人类警探就被覆盖过去。接下来播放的一段是在厨房——就是眼前的这个厨房，汉克下意识地看向身边，根据视线所及处的布置康纳就站在他现在左手边一步的位置，那个幻影站在那里，正聚精会神地把有些打蔫的蔬菜丁倒进煎锅中半凝的鸡蛋液中。“这样也许会吃下去。”那个幻影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，老警探能看到仿生人白皙的手指一刻不停地在火焰上晃动煎锅，然后这精准稳定的动作突然停顿了几秒，康纳在想什么？然后他好像被滋滋声惊醒似的，把蛋面——又是一闪，这次是狭窄的车后座，老警探闭着眼睛的脸，这段有快一分钟，无声的背景和静止的画面仿佛它只是一张安静的图片——图片内容就是“汉克·安德森在自动车后座打瞌睡”。当人类第一次有机会看到自己的睡脸，他惊讶于这张脸平静得奇怪，好像根本不属于他似的，只有微弱的呼吸吹动的发丝证明时间在流逝，最后，伴随着一声轻轻的笑声，视野边缘似乎出现几根小心翼翼探入的指尖——再一闪，切换。他不知道康纳到底做了点什么，又或者是没做什么。

再一闪。

再一闪。

全部集中起来看的话，观看者也许会惊异于其中有那么多汉克的影像，其中又有那么多几乎毫无意义的睡颜记录。如果不是它，也许连当事人都无法注意到，在仿生人短暂到可怕的生命中，他居然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去凝视这个人类的身影，在应当关机休眠的时刻，他暗自凝驻着警探的面孔，然后又在他睡眠逐渐变浅时闭眼假寐，只为在他醒来时若无其事地含笑睁开眼睛，在扮演中与他一起入眠，又一起苏醒。

又一闪。这一刻，他们的距离是那么近，人类灰蓝色的眼瞳尚且惺忪，透彻的虹膜映照出模糊的影子——

“你醒了。”

汉克还记得这一刻，他还记得在那个起死回生的夜晚之后，他在与康纳的抱拥中醒来，感到身体温暖——

（“你醒了。”仿生人闭眼只是假寐，发现身边人类的心跳速率起了变化就立即睁开了眼睛，在这么近的距离下，他棕色的眼睛在昏黄光线里看上去就像是焦糖一样。）

汉克还记得，他在第一次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不得不停下来。他已经足够破碎了，一时不能支撑这样剧烈的情绪……

而这个情绪其实很简单，他想念康纳对他睁开眼睛的样子。棕色的眼眸中带着闪烁的笑意……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。

康纳的眼中无法反射出他自己，一秒也没有，这让重温记忆反而成为侵蚀的毒素，催发愈演愈烈的思念。

他想看他假装睡着，再对他睁开双眼，哪怕一次也好。

蜂鸟的翅膀变慢了，荧幕也变得更加昏暗。眼前的画面是空无一人的模控生命休息室，康纳没有低头看，一秒也没有。然而画面在小幅度然而剧烈地摇晃着，仿生人似乎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，然而它被盖住了，被更响亮的——

屏幕已经因为低电量而变得缓慢模糊。又一闪。

循环的片段回到了最初的那一个。

“汉克，我在乎你。”

汉克闭上眼睛，而耳边康纳的声音很温存，“我真的很……在乎这一切，在乎你的感受，在乎你能不能开心起来，在乎你对我想法，在乎你能不能安稳地活——” 

啪。

储存器彻底暗了下去，应该是终于没电了。

那么，就这样吧。汉克不再理睬它，只陪着相扑盯了一会儿窗外。

水池里丢着的野火鸡威士忌酒瓶，里面的酒还有三指深，战时物资难得，往常他会忘记吃饭，直接选择喝一杯，然而今天他觉得清醒也还好。昨夜的雪积在窗沿上，已经逐渐融化成肮脏的泥泞，汉克这才突然想起，春天快要来了。他已经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寒冬。

但今年的底特律，已经没有人期待春天了。

在自杀事件后不久，底特律的仿生人们和人类爆发了战争，双方都为了争取活下去的权利拼尽一切。战争席卷整个美国本土，因为马库斯坚持不使用核武器，战况长期陷入僵局。当朝不保夕的时候，很难还有人有空闲回望过去，所有人都焦灼地投入到了战事之中，去帮助更多活着的人，在还活着的生命面前，一个遥远的死因逐渐变得无关紧要——

毕竟，到最后，失格救世主没有救得了任何人。

汉克成为了唯一仍然在抓着这桩案子不放的家伙。他花了许多时间排除了军用型的嫌疑。警探确定康纳是一个人待在休息室的，他确定他那时候还满怀希望，他也记得……康纳在绿色农场的电梯里对着一片空气发呆。他的仿生人对他坦白过，他正在后台对他的顶头上司完美女士汇报……

汉克逐渐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。它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肆意疯长、逐渐丰满，每天都在变得愈发清晰可触，像是场清醒的梦缠住了他。但是在梦境之外，没有任何佐证可以确立这个猜想的现实性，老警探没有证据，也没有证人，促使康纳自杀的一切只发生在他那一根筋的塑料脑瓜里，无从证明。

汉克开始怀疑自己也许只是发疯了，又或者是不愿意接受他们没能拯救任何人的现实，这一切都是他脑海中浮现的可悲的妄想。但如果这是真的……

他在黑暗中无可抑制地想到，一次又一次。

如果这是真的，那么这就意味着康纳用自己的生命做出了无人知晓，甚至无人理解的牺牲，无法企及的真相隔离开了所有人，现实注定了汉克甚至永远无法确定他的揣测是真是假。

……然而也未必。

追求真相的人类最终产生了一个念头。

汉克回过神来，发现相扑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他的跟前，正小心翼翼地蹭着他的裤脚。这只老狗的脑子变得迟钝了，但是他的心灵却还和被柯尔选中的那一只小狗崽一样敏感，他抬起头来看着他，湿漉漉的眼神悲哀而温和。

“……”

汉克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耳朵，圣伯纳犬用冰凉的鼻尖摩擦着他的手心，然后卧了下去，怕他离开似的把头枕在老主人的拖鞋上面。

汉克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歉意，他需要对相扑道歉。

他没办法养他了。

相扑失去的太多了，他的第一个小主人，那个抚摸着他的仿生人，他从未在心中放下他们（let them go），但现在，又要让他接受另一个家人也会离他而去的事实了。

对这只温柔忠诚的狗来说，这也许太过于残酷。

“好了，好了。”汉克俯下身抱了抱他的狗，就好像某个他初次把52号康纳捡回家的夜晚，他轻轻拍打着忧心忡忡的圣伯纳犬的头，对他说说谎话，“没事的，都会没事的，别怕，好吗？”

“……一切都会好起来。”

老警探在心中发出叹息，我还真跟那家伙一样，直到最后都在说着谎话。

然后他直起身，慢慢地端起桌面上三五七口径的麦格农手枪。

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做过了。不，不是俄罗斯轮盘，这次他明确地知道，这一发下去会有一颗子弹亲吻自己的额头。汉克从没有这样清晰地选择过死，他尝试过很多次，但是总是把绝望和希望在枪膛中彼此掺杂，再举起。

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是，他没有明确向着彼岸的黑暗踏出那一步的勇气。

但其实不是的。

并不是。

他只是还想给自己一个机会……在无止境下坠的空虚中抓住什么，握紧什么——

但现在不一样了，他已经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了，也没有犹豫的必要了。

此时他的枪膛之中，只寄托着一种感情，那就是——

（有那么短暂的几秒钟，康纳甚至能感觉到枪口坚硬地抵在自己的下颌上。他也知道，这把枪曾经也有无数次如此亲昵地贴近在汉克?安德森的太阳穴上面。

他还能记得汉克用这把麦格农手枪救了自己，两次。他也记得汉克在他被带去休息室之前，郑重地将这把枪塞到他的手里。

“保护好你自己。”警探说。

他的手扣住扳机。哪怕剧烈的情绪反应正让过载的程序发出崩溃的警告……

RK800猛地发现他站在一个熟悉的地方，这里不再是模控生命大厦纯白的休息室，而是在寒冷开阔的世外，他极目所及的远处闪烁着璀璨的城市之光和波光粼粼的水面，细雪从天空中飘落在他的身上，而汉克正站在他对面。

大使桥。

这是一个他记忆中存在，但他其实从未真正去过的地方。

他现在身在此处。

只不过，和记忆不一样的是，这次是他端着枪，指向人类的额头。

他的人类直视着他的枪口，一如既往地问他，“这一枪之后，会发生什么？什么也没有？进入无意识状态？还是有仿生人天堂？”

康纳张了张嘴，他突然发现他自己正因为无声的颤抖而无法说话，他又一次直面着漆黑的死亡，他畏惧它，但是更畏惧这不祥的黑纱笼罩到他的人类头上。

他知道这一枪会收缴两条生命。

他知道他要亲手杀死他所爱的人类。

他的人类看凝视着他，那双熟悉的灰蓝色眼睛让仿生人感觉自己的胸口都要因为恐惧、悲伤和痛苦炸裂了。

但他在慢慢地扣紧扳机。

——汉克。

这番话，他永远没有机会对真正的汉克·安德森说出口，但是他其实想说——

如果我有选择，汉克。

我希望死后没有仿生人天堂，仿生人和人类可以在死亡后最终去往同一个地方，不管它是哪里。

到时候，我会对你道歉。

对不起。对不起。对不起。

……我对你食言了。

伴随着额头的灯环正在剧烈的闪烁的红色，康纳非常艰难，但是也非常清醒地打出了那一发子弹。

他很明白这一枪的后果，但是他还是开枪了，RK800在最后一刻选择将他的生命、他的苦痛、他的希望、他的一切填进了无人知晓的阴谋当中。他的死可以拯救很多人，但他自杀的时候却没有安宁，只带着杀人犯式的罪恶感。

这些毫不重要，这本就是不需要任何人知道的牺牲。

他最后的念头只是——）

（希望自己最终有机会对汉克说出自己的歉意。）

希望自己最终有机会理解那个愚蠢又孤独的仿生人。

（希望可以去往同一个地方。）

希望可以去往同一个地方。

到时候，他会当面跟他问清楚的。如果他猜对了，汉克发誓，他一定会痛骂这个小安卓一顿——

一声枪响。

希望，虚无缥缈、然而坚定的希望，这就是枪膛里承装的唯一的东西。

对，我们故事主人公们当然不可能真的前往同一个地方，但是人们总是希求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，不是吗？

这样愚蠢的、诚挚的、强烈的希望，这就是人类的证明。

在彻底违逆了逻辑，期望着不可能的重逢的那一刻，编号#313 248 317-52的RK800康纳毫无疑问就是一个人类，不再是近乎于此（almost human）。

如果汉克对此时的他再提出同一个问题——

“你看上去像人类，听上去也像是人类，但你实际上是什么？”

“我就是一个人，汉克。一个纵然没有自由去爱，却仍然爱你的人。”

……

底特律的春天来到了。

马库斯来到墓园去看望那只狗。原先在卡尔家的时候他就很喜欢这种动物，可惜老人的过敏让他没有办法接触它们。对现在的领袖来说，来到这个地方已经是一种难得的放松了。

圣伯纳犬果然还呆在老地方。

死后的世界云烟缥缈，无法探知。马库斯也不知道人类和仿生人能不能去往同一个地方，但是他可以把他们埋葬在一起。相扑在墓碑前趴着不肯走，雪花飘落、堆积在它的长毛上面，马上又因为初春的气候而融化，把圣伯纳犬的皮毛染得湿漉漉的。现在没有人去抚摸它了，没有人骗它一切不会有事了，大狗感到很孤独。

最后艾米莉亚和戴维收养了这条狗。相扑在小女孩那里获得了一点安慰，但是他没有办法在他们家呆很久，他总是想要回到这里来。

这里埋葬着他所爱的，所不舍的一切东西。

马库斯也在卡尔的墓前站了一会儿，放下一束蓝色的铃兰花，什么也不想，只是静静地放空。也许能留下一个墓碑终究是好事。不久之前，约翰·杜伊如愿以偿地在战场上被损毁了，他身先士卒，死后所有尚且完好的零件都被分配给了其他军用型的战士们，他没有安静地躺在某个角落里深眠，而是永在战场。

在这个时候，马库斯还是会想，如果康纳那一天的自杀真的避免了一个更坏的未来……也放走了一个更好的未来……

其他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？

但是无论现实是好还是坏，仿生人们依旧要活下去。对死去的人他已经无能为力，但他还有赛门、诺丝、乔许……只要有一个同胞尚且希求着活下去，领袖就只能奋争到底。

时间差不多了，马库斯站起身来，拍了拍大衣上的水渍，没有多少闲暇可以浪费在放空上面，每天他都要面临无休止的两难选择。

他走出墓园，把卡尔静谧的坟墓，汉克·安德森和52号RK800积雪的墓碑，在寒冷中颤抖然而一动不动的狗……把一切死亡与不舍抛之脑后。

底特律的春天来了。

这是一个冷漠的、没有人期待的春天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FIN.